「在宗教里寻找死亡的化解法」
文 | 鱼蛋
游 记
01
印象中，我从未想过要观看天葬，不是不好奇，也不是纯粹的害怕那种画面，而是觉得没必要。
如果是一场天葬模拟仪式，不涉及到具体的离世的某个人，或许我会千方百计要去一探究竟。可一旦一场仪式是一个具体的有名有姓的人，即便已经离开这个世界，一具躯壳。依旧会让我心里产生莫名的冒犯感。
从未参与他人的生，又岂敢随意参与他人的死呢？
于是，这么多年来，我很多次接近天葬台，嘴里说着想看一看，但实际上从未靠近过。
这一次在郎木寺。天葬仪式是在早上，我们选择了中午前往，在仪式结束后。
从郎木寺的左侧，寻到一条山路，三三两两的游客吃力的慢走在山路上。几位长辫子的藏族奶奶，腿脚已然不便，。走一段路就停歇在路旁，她们的辫子很长，两条辫子在后背处被绑在一块，这样的头发在藏区很容易见到。嘴里念念有词，即便知道是六字真言，但在喘气声中更像是一声声从肺部挤出的叹息。
路过她们的时候，她们正在休息，眼神碰到一起，便露出朴实的笑容。她们大都不会说普通话，但宗教信仰，使得她们面对这个世界有一种毫不介意的包容感。
走上一阵，我和昌老师萝卜，也气喘吁吁。在一个拐弯处，看到了一头漫步的狍子，是啊，就是东北的那种傻狍子。不怕人，也不亲近人。但卢杰说，他当时拿水果诱惑了狍子，狍子还是在食物的屈服下和他互动了。
我们没有力气去追狍子，只能眼睁睁看着它消失在视线中，兜里的苹果倒是可以拿来勾引它的，但我们三都舍不得。
于是，摸了摸兜里的苹果，继续上路。
翻过一座小山丘，在山顶的草坡上，视野一下变得开阔起来，前方的不远处，挂满了经幡，拉横幅一般从山的左侧往右侧，经幡在风中舞动，没有风的时候，若有一只秃鹫展开翅膀，飞翔而过，巨大的翅膀会带来一阵风，也能让经幡飘动。
远望那处经幡堆，我们知道，那里就是天葬台了。于是停步在这个山坡上，休息了片刻，犹豫再三，去看一眼吧。
彼时，天空中很安静，秃鹫不再盘旋，阳光直射在山坡上，只有撑着太阳伞，才能换来一丝的凉快，可皮肤还是感觉到了热，死气沉沉的热。
02
抵达天葬台时，入口处停了一辆车，车的主人是一位已经退休的天葬师，他在这里干起了收费讲解的活，招揽着游客，询问是否要听讲解。
昌老师在不远处的山边架起了手机，想拍摄一段远处白云的延时摄影。就在他附身要放手机时，天葬师大声呵斥，了解后才知道，在这里，任何掉在地上的东西都不允许被捡起来带走，他误会了昌老师在捡东西。
这一声呵斥，也勾起了我对其他规矩的好奇，好像这场收费的讲解，如果不听，我也就遗憾离场了。
我和萝卜往天葬仪式台走，几块圆形的石头，摆在中间，其中一块的中间有凹槽，四周散落着大大小小的石头，没有什么规律。这个仪式台并非是我幻想中被架起的特殊模样，不过就是在草地中的一处普通的空地，如果不是被告知这就是仪式台，可能我们很容易忽略它，或者多少都会不小心走过它。
石头不多，大的也就三四块，被一层乳白色的粉末覆盖，石头边上还有斧头之类的工具，丢弃于此。
四周的草地一如往常，山边有一座白色小屋，燃烧的烟从屋内冒出，房屋的墙壁已经被烧黑，那里是燃烧遗物的地方，在屋子右侧还有一处焚烧的痕迹，发黑的焚烧中还有未被烧尽的铁架子，塑料瓶，衣服的残渣。
天葬台的背后是那片经幡，隐藏在经幡间一座小寺庙，若隐若现。
原本这些都没有引起我们的注意，直到萝卜突然拉着我，往外走，我的手腕被他紧紧抓着，还没来得及反应，我的身体已经被拉出了好几米。
他小声告诉我，我们方才站的草地上，散落着骨头碎片，他瞧见了一个似乎还沾着粘稠液体的头盖骨。
我又重新回到方才站的地方，开始认真观察脚下：晒干的一节肠子，手指骨头，以及那片头盖骨。
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，在我决定走进这个地方时，内心没有任何的想法，好像心门被关闭了，没有什么可以吓到我，而我也不会冒犯到任何。
如明镜一般，没有波澜也没有畏缩。
这种感觉很奇怪，在过去也有过几次，一次是在大别山的山中土屋中，土屋主人老奶奶去世后的不久，我们带着30多人又一次来到这里，土屋里老奶奶曾经为我们煮面的身影还在，但我知道我与她已经生死相隔，当时也是这种感觉，内心如明镜一般。
我们决定找天葬师聊聊，除了我们三人，还有一位内蒙古的大哥。
天葬师带我们到不远处的山坡草地上坐了下来，开始讲述天葬仪式的整个过程。随后，又带我们走到仪式台附近，开始一处处讲解。
原来每一次天葬仪式的工具（斧子、刀具）等等，在完成一次仪式后，就会被丢弃在这里，不会二次使用，在他们心中，生死是一样的，空无一物的来，空无一物的走。
赤裸的落到人间，离开时也是赤裸的，天葬师甚至会将死者用绳子绑成婴儿的模样。
关于秃鹫，他也说了很多。
在说的过程中，两只秃鹫一前一后，从经幡背后的山坡起飞，飞过我们的头顶，飞得极低，低到我们可以感觉到它带来的风，我们惊呼间抬头，那巨大的展开的翅膀，让张开的嘴巴久久不能闭合。
我并不打算把天葬师说的话一一记录，如果你们有机会到了这个天葬台，可以亲自去听听。
像我这种脑补能力极强的人，在听的过程中，脑海里已经有了生动细节的画面了，或许远超现实。
就让它们留存在我的记忆中吧。
03
长期看我的文章的朋友，不知道有没有印象，我总是在火车上观察不同地方的坟墓。
起初对藏传佛教感兴趣，出发点也是想探索——宗教中的死亡文学如何治愈人们对死亡的恐惧。在世俗中沉沉浮浮的我们，要如何在没有宗教信仰的情况下，学会与死亡和解，如何不再谈死色变，如何能够安抚失去至亲的绝望之心。
到现在，我也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。
或许真正遇到的那天，大家都会被激发出应对的方式。
可最无望的是，我们没有把握确信——那天不会是明天。
内容来源：微信公众号
作者：鱼蛋的借梦空间
原文标题：甘南游记03 ：郎木寺天葬台记
原文链接：https://mp.weixin.qq.com/s/57484QFf15ldDkvSxDQ2LQ
